雨後

黏絮佈滿雨後的曲徑
一片落葉打在肩上
像被自己提醒才想起的事
遠方，有人正進出商店
在樹下喝咖啡，座椅彷彿
乾了？鳥雀回到電線桿上試聲
雜亂的標點，天空未沉澱均勻
我彷彿還聽見雨的餘韻
在窗戶上，不平靜的線條
如撕裂的信，戛然而止
午夜驚醒的夢境

2013.5.24

午夜練習曲

午夜醒來時恍惚隔了
許多時光，毛玻璃在夜燈下
泛著舊凡尼斯的黃
心緒在漫長的寂靜裡代謝
複雜的灰塵堆積室內
如難解，不合時宜的畫

樹蔭在門外反覆拓印
模擬化石的痕跡，貝殼，落葉
雲絮輕輕拂過屋頂：
巨型的棺墓；窗台
蕨類茂密生長攀緣如誇張的浮雕

2013.11.29

黃花

陽光在窗簾上早餐
甚至，也已經灑滿了
整條巷弄，不知不覺
在屋簷下緩緩收衣
剛剛結束一次爭吵，我覺得
我已經，好累了
像巷口堆積的乾柴
濕了又曬乾過一遍
在焦枯之後龜裂
而妳的睫毛屬於驕矜的風格
脆弱如花蕊，在燠熱的
寂靜裡顫動
蜜蜂停在鞦韆上，風以
搖椅的速度吹拂
彷彿呼吸的頻率；夢裡
黃花開在明日的屋頂

2013.5.26

冬天

恍惚自無事的夢境裡回來
再次，我挾帶許多往昔的記憶
像羊群，許多遺忘的情緒一一
又向我意識中的草原靠攏
這樣醒來。視線停留在寬敞的
書桌上，雲層朝這裡聚集
以宏量的體積，記憶泛著
漸灰的色調，逐漸蓋過
早晨的氣味……。咖啡涼了
好像有些什麼，我覺得
逐漸，那些能領略我的
是慵懶的吉他與大提琴
這樣一點一滴，敲
在我心底的聲音
以小雨的旋律前進。我彷彿
是隔夜燃燒的爐火
維持一種模糊的色調
以灰燼的質量

雲層朝這裡聚集

 

2011.12.5

午後

午後，陽光在餐桌上靜靜地
與花瓶上的花維持平衡
視線停留在桌上的靜物
和窗外不和諧的電線桿
蝴蝶穿過門的縫隙
停在積塵的琴鍵上
觸動弦鎚在心底
響起一些倏忽的裝飾音
輕微如一根頭髮墜地
如記憶片段；而餘韻
被客廳裡的掛毯吸收
留下滿屋的繁飾與空寂

2013.5.25

離席南歸作

閉眼，濕透的鞋襪還冷雙腳
使人難以入眠；心境
是有些波折的，再次睜眼的時候
客運仍在高速公路上疾駛
天色已全黑，冷白的路燈在遠方
照亮田野上的鐵皮屋。想下午
看詩作燈前，還未談盡
便匆匆離席
其實還有許多想跟你分享
但你的回答總簡明
無任何寒暄與閒聊，體認
人生的許多時刻宛如肥皂
好像無法跳過任何一集
其實還有許多話
其實還有……，其實
統統刪掉也可以

2012.12.15

靜止

－和郭哲佑＜靜止＞

抽屜，打開一褪色的舊盒子
氣味率於那些小物襲來
佔領回憶；原來那些靜躺的小物
都有自己的門牌和鑰匙
每天陪我上學放學
在我的遺忘裡逐日繁盛，衰老
陌生；拿在手中，感受粗糙的質地
來自過於完美的期許；
漫漫雨日，牆壁潮濕軟化
讓我也成為柔軟的一部份
成為整個房間，安置
所有回憶，逐漸擁有自己的心跳

2012.12.14

緬懷

我行走過午夜人少晦暗的騎樓
驟狂的雨勢猛打屋頂
恍惚間以為，是歲末的爆竹
於我沉潛的意識，無盡
的擾動，張狂如幽靈
沒有顧忌

一熟悉的氣味自前方傳來
啊那熟悉的氣味，是燃燒的
是煙，在青春的不安與躁動裡
我時常聞到的
彷彿曾經燃燒過，彷彿現在——
以前不曾這樣失眠過
那些單純的憂愁，已經離我
好遠了，經過時不經意望向
燈火通明的網咖；啊午夜的雨
請你再下得狂暴一點，不要停止
讓我內心的激越
如虔誠的巫靈，祈禱你
回應我內心的狂暴請別止息

我內心的狂暴請別止息
如果我吶喊
店招砸下來炸出火光
是否像你要的
絢麗的煙火，如青春
此刻它在眼前
我卻感受不到任何溫度

我行走過午夜人少晦暗的騎樓
一熟悉的氣味

2012.4.25

撐傘

—和郭哲佑＜撐傘＞

是新的開始，我的生命
是你願意當作被刪去的選項
讓我又更靠進真實的答案
一些；即將撐傘離開
雨滴和霧珠覆滿了落地窗；
臨走前心中再確認一遍
讓我走入世界的大雨，離去
是生命繼續絕對的命題

2012.12.14

荷花池

山黛遠，萬頃的沉默
夕陽倦倚在河面，水光
閃爍，明滅，在下一秒暈散
彷彿我瞬息的心境
沉默，因為語言是痛苦
痛苦在內心犁出深沉的窪地

想像那是晚年的荷花池
我可以放棄一切，當年輕的
記憶的戰火終於止息
——倘若它止息
剩下成疊的廢墟如破色
我在河面上看光影閃爍
明滅，隱約如什麼，如象徵
我不再以語言追捕
因為語言是痛苦

2012.9.8